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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2章 頂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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齊沭的眼睛比夜色更深。

他再次開口:“如果我沒記錯的話,魏船長今年四十三歲,而您,作為副船長已經很多年了吧。”

“魏船長是一位值得尊敬的船長。”副船長說,“我們的關系一直很好。”

然而從他刻板僵硬的臉上,齊遇一點兒也沒有感覺到這關系有多好。

在上船之前他們都見過船長一次,船長穿著黑白配色的制服,金色的扣子艱難地兜住他的大肚子,是個笑瞇瞇的和藹的人。

齊沭輕嘆一口氣:“副船長先生,您知道您身上的死氣有多濃郁嗎?”

“簡直就像是在說您殺了人一樣。”

副船長的臉皮猛然繃緊了,他臉上的皺紋抖動兩下:“滿嘴胡言。”

齊沭問道:“您難道以為您只是和他做了交易?”

“我能看一下您右手的無名指嗎?”齊沭再次開口,“上面有一顆多出來的小痣吧。”

“您現在應該是滿心的懊悔與愧疚。”

“恐懼。”齊沭看著副船長幾乎驚慌地去檢查自己的無名指,“當然還有一些隱含的渴望。”

“這不是交易,惡鬼操縱了您。”

副船長的臉像是一張被泡黃後瀝幹的紙。

蠟黃、起皺。

還有驚恐。

“您殺人的時候沒有這些感覺吧,就像是被操縱了一樣,只有嫉妒與憎恨。”齊沭說,“而魏船長在您起殺心之前一反常態地責罵過你。”

“這加劇了您的不甘與仇恨。”

“您有檢查過他的無名指嗎?”齊沭微笑著,一如既往的溫柔有禮,“應該也有一顆小痣,那是被惡鬼操縱的證明。”

勾狁的套路。

挑撥。

這很簡單,人的情緒比打翻的顏料盤還要覆雜。

抓住一閃而逝的不甘,加以放大,就能收獲到意想不到的負面情緒。

在極端的情緒指使下使他犯下錯誤。

這時,勾狁只需要啪的一聲打個響指,收回對人類的操縱。

懊悔、痛苦就會再度湧上。

這太簡單了,只需要稍加利用,人類就會向他獻上一頓豐盛的晚餐,甚至還會附贈餐後甜點。

果然,副船長一直緊繃的背脊像是斷了的弦一樣弓了下去。

他不斷顫抖著,黑白配色的制服勾勒出他消瘦幹枯的身形。

他緊緊地握住自己右手的無名指,仿佛掩蓋罪證一般。

“幫助我們,我們能抓住他。”齊沭的語調誠懇又充滿誘惑。

“這是您唯一能幫您好友做的事情。”

副船長在短暫的失神後迅速地找回了神智,他站起身來,理了理自己坐皺的制服:“你想知道什麽?”

齊沭說:“船上所有人員的信息以及現在這艘船的處境。”

副船長沈思了幾秒,果斷地點點頭。

“跟我來。”他說。

齊沭緊跟著副船長走出休息室。

齊遇楞了楞,沒有動。

他的腦海裏還在浮現齊沭的那個笑容。

從容的、蔑視的、掌握一切的笑容。

像是黑豹緩緩靠近被逼到角落的獵物時擁有的表情。

猶如殺戮者。

“阿遇,走快一點。”齊沭在走廊上叫他,神色擔憂地回過身來說,“別怕。”

齊遇一個激靈醒了過來,他搖搖頭將剛才的念頭晃走。

他怎麽會這樣想齊沭。

齊沭明明是最好的!

副船長辦事極有效率,他帶領二人走進駕駛艙。

駕駛艙內有整艘船的結構分布圖以及旅客的入住情況。

旅客一共有五十三人,兩人入住的有十四間。

“開放的四十間套房沒有住滿?”齊沭問道。

副船長皺起眉頭思考了一會兒說:“有一間頂樓套房是預留的,好像有貴賓會在途中上船,應該是在新月島或者翡翠島。”

“那我們現在離新月島還有多遠?”

副船長沈默了。

“實際上,我不知道。”

“儀表失靈了,連衛星網絡設備也是。我們無法聯系到外界。”副船長說。

“‘他’和你做交易的時候是怎麽說的?”齊沭問。

副船長苦笑一下,這份苦意讓他的笑容像是嘴角抽搐一般:“我記不清了。和‘他’說話就像被蠱惑一般,我滿腦子只有不甘和仇恨。”

“‘他’好像說我們會到達岸上的。”副船長閉眼努力回想,“只要損失一小部分的旅客,他會讓我像個英雄一樣地凱旋。”

“我只記得這一句。”副船長嘆息道。

他壓抑住的痛苦再次翻湧上來,像窗外凝結的暴風雨。

“那您還記得惡鬼的樣子嗎?”齊遇探出腦袋來,打斷了他的思緒。

副船長點點頭又搖搖頭:“應該是某位旅客。”

“他穿著黑色的西裝,相貌十分英俊。”

“但我在船上沒有再次看見過他。”

齊沭拿出手機,翻出了一張剛剛翻拍的照片。

他將照片放大,英俊的面容出現在屏幕上,正是季家三少季林秋。

副船長凝神看了許久,肯定地點點頭。

“我們該去看看那間頂樓的套房了。”齊沭說。

正要出門,齊遇轉頭問道:“那船員的信息呢?”

齊沭也停住腳步,看著副船長。

副船長將船員的名單交給他:“船上有四十一個服務人員,十名廚師以及通信導航員、大副二副、機械師等共七十七名工作人員。”

“去除船長,一共七十六名。”他苦笑一下。

“最後一頁是照片。”他說。

“您和我們去嗎?”齊遇問道。

副船長輕輕搖搖頭,露出一抹由衷的笑意:“在上岸之前,我將不會離開駕駛艙了。”

“我做了錯事。”他低聲說,刻板的臉上湧出一絲笑意,“但是我會將旅客們成功送到岸上。”

二人一上甲板,就聽見大廳裏有男人低沈的怒吼:“現在都晚上十點了!為什麽還不靠岸?”

另外一個女聲補充道:“珊石島到新月島不是只有十來個小時的航程嗎?而且現在聯系不上外界,究竟出了什麽事?!”

船員連連道歉:“抱歉,先生女士,由於天氣原因,我們遇上了一些困難。我們的機械師正在緊急搶修中。”

“請您耐心等待,我們有最好的船長和牢靠的水手們……”

只聽一陣玻璃碎裂的聲音打斷了船員道歉的話語。

齊遇和齊沭走進一看,一地狼藉的酒杯碎片,裏面暗金色的酒液緩緩將毛毯洇濕。

一個男人喘著粗氣:“我出來是為了度假!不是一直坐什麽破船!”

“對啊!是不是船上出了什麽事!怎麽可能這麽久不到!”大廳裏的旅客情緒逐漸激動。

“航向偏離了嗎?”一個女人擔心地問道,她緊緊將手握在胸前。

“這船長是死了!這麽大的事都不出來給我們一個解釋!”憤怒的年輕人咒罵著。

“網斷了!淡水也限制了!食物裏看見女人的指甲!這是什麽!我們被困在海上了?”化著濃妝的年輕女孩驚呼著對同伴說。

“不會……”年輕人咬住自己的指甲,和同伴對視一眼,“是幽靈船吧?”

“我們會不會……”女生將死字吞進肚子裏。她不敢說。

情況越來越糟糕了。

旅客的驚叫聲、咆哮聲、小孩的哭叫,夾雜著船員無力的阻止。

未知的慌亂與被困的恐懼指使著他們擁擠著想要下到甲板下。

“我們要見船長!”

驚慌的不止是旅客,還有船員。

他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,還必須阻止騷動的旅客。

豪華的‘巴瑕’號漂泊在寂寥的大海裏。

黑色的海浪拍打著船身。

空氣中的濕潤與沈悶預示著大雨的即將到來。

擠在甲板上的人像離開水的沙丁魚。

他們拼命地湧向通往甲板下方的樓梯,恐懼使人盲目,他們需要一個發洩口。人們擁擠、抱團,人與人之間的體溫會讓他們感覺活著。

好像這樣,就能離死亡更遠一點。

也不是所有人都擠在一塊,零零散散的男人開始尋找橡皮艇停放的位置。

如果船沈了……

不能再這麽下去了。齊遇心想。

齊沭幾步邁上樓梯,他對齊遇說:“你去將公孫琇叫來。我先去七樓。”

齊遇點點頭,這個時候就知道手機是一種多麽便捷的發明了。

他不是不擔心齊沭一人行動會遇見危險,但他知道有公孫琇在情況會好一些。

“你要小心,我們馬上就來。”說完,齊遇撒腿就往房間跑。

齊沭只身上了第七層甲板。

‘巴瑕’號的七層甲板呈塔型,最上面的那層最小。

只安排了兩個套房,分布於船的頭尾兩邊,中間是一個寬闊的大廳,停放著一臺KAWAI九尺三角琴。

此時,鋼琴前面正坐著一個男人。

他背對著齊沭。

昏暗的燈光下他穿著黑色西裝的肩膀顯得寬闊而落拓。

悠揚的鋼琴聲回蕩在大廳裏。

巴格達之星。

縹緲,輕柔。

也許是巧合,這首歌寫於1990年,而這一年正是海灣戰爭爆發的時期。註一

它的柔和就像是拾穗人在麥田上看見逼近的黑雲,又像是血雨腥風之後在帶血的泥土上綻放的黃色雛菊。

聽到齊沭的腳步聲他並沒有回頭。

齊沭可沒有耐心聽他的自我陶醉。

“季家三少。”他說。

男人緩緩停下在琴鍵上飛舞的手指,像是吟詠一般嘆氣:“好久沒有聽到這樣的稱呼了。”

他轉過身來,英俊的面容暴露在燈光下,正是季林秋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註一:故事背景是架空的,嚶嚶嚶大家當那個世界也發生過吧。

季林秋:總的來說,看描寫我覺得我是個大人物。

齊遇:不,你不是。你只是長得好看一點: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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